数载前尘羁风雨,踏尽千山未肯归

【原作】解语生香传「二十四桥明月夜」

这件事发生在萧景琰登基第二年生辰。

 

天子的生辰,少有不奢靡盛大的。不过这位新帝不太一样,从前在军中俭朴的日子过惯了,年少时又不太得宠,总还是留下了些抹不掉的习惯。正日子前,柳皇后问过两次,皇帝陛下都表示并不想太过铺张,从简就行。柳皇后素来细心体贴,略一揣摩也懂了皇帝的心思,只吩咐让递送了些帖子出去,让陛下从前认识的至亲好友来宫里设晚宴。

大臣们都趁着白天送了大量贺礼和祝贺折子,到了晚上,那就都是些皇帝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也算是陪着萧景琰一起,又跨过了一岁光阴。

到了晚间,那些递过帖子的朋友们纷纷进了宫,大多就是他少年时期的朋友。如今各人早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虽然大家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世家公子,也少有空闲,都去忙着过自己的日子。

萧景琰还是个很年轻的皇帝,算起来今年也就三十五,还不到不惑之年。胸腔里头激荡着的那些少年意气还没完全被磨平,想来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能和少时好友见面,到了生辰终于能聚上一聚,一年里极难得的放松。

最先祝贺的是聂铎和霓凰。

霓凰婚后就把云南那边的事情尽数交给了穆青,随同聂铎一起去了东境驻守海防,每年会到金陵小住一月。恰巧今年回来的日子碰上了萧景琰的生日,自然也是要来拜贺,一面是尽君臣之礼,一面是全朋友之谊。加上这次又带上了夫妇两人刚出生的幼女,那也是要叫宫里的这些老人们好好看一看的。

霓凰也早已年过三十,常年在外领军靖边,本就不似寻常阁中女子一般娇柔神态。这一年在东海边镇守,皮肤难免被海风吹得粗了些,又难以好好保养,微微露出一点老态,可是人站在殿中,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英气勃勃。

聂铎和霓凰的女儿尚还在襁褓,此刻正闭了眼睛酣睡着。萧景琰自然是要抱来看看,那女婴松松闭上了眼,小嘴还稍稍张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面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无比娇憨讨喜。到底是聂铎和霓凰的女儿,那小姑娘眉眼间总有些霓凰的味道,鼻子却像聂铎。萧景琰一看就极是喜欢,直抱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还给聂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陛下喜欢女儿,那再让后宫娘娘们生一个不就好了,干嘛抢霓凰姐姐的呀。”言豫津在下头坐着,打趣道。

“就是啊,现在皇嗣里还只有一个皇子,至少再生个公主吧。”蒙挚也附和。

“皇子公主那都是天意,哪能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呢。”夏冬摇了摇头。

“那皇后娘娘就替陛下多生几个呗,是不是啊陛下。”言豫津却不在意,还是兴致勃勃。

这话说得柳皇后面上一红,不自觉地敛了敛眉眼,在殿内的昏暗灯烛下,显出几分俏来。

“豫津最喜欢乱说。”

“就是!自小就这样,到现在这么大人了还一点没变。”萧景琰也被说得面皮一薄,佯作责怪道。

“我这是实话呀!刚刚陛下抱着霓凰姐姐的女儿不舍得放手的样子我们大家可都看到了!”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生女儿啊!”蒙挚笑笑,“若是霓凰肯把女儿许给皇长子,不也很好吗?”

“诶,那可不行!”言豫津频频挥手,“霓凰姐姐的女儿是要嫁给我儿子的,可不许被别人抢了去。”

“你?你儿子连影子都还没有呢,等你生了儿子,霓凰的女儿该多大了!”

“怕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这样才正好呢!”

“得了吧你!你自己问问人家霓凰,看不看得上你!”

霓凰和聂铎被他们逗得合不拢嘴,这边霓凰赶紧开口道:“豫津,你说要把我女儿娶回家,可你现在连婚事都八字还没一撇,让谁来娶?”

“哎,”言豫津装模作样摇了摇头,“我还这般年轻,怎能让婚事束缚住呢!”

“明明就是没有哪家姑娘看上你吧?”

“我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追我的姑娘多了去了。”言豫津一年四季都带着他那把折扇,话说到此处自然而然从腰间拿出檀木折扇,随手一打就耍起帅来。

“哦?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眼界?”

言豫津微一仰头,扇子朝左手一收:“姑娘家的隐私,怎么好轻易透露?”

顿时席间的众人全都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这个言豫津啊言豫津,分明就是说不出来,还说得这般煞有介事。

“好了好了,”好在萧景琰并不是个爱计较的皇帝,笑了一阵就强忍住笑意转移了话题,“霓凰,令嫒可有取名字。”

霓凰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看了看聂铎抱着的小女,面上现了几分慈爱,却是犹豫了一番,才回道:“叫望舒。”

“望舒?可是取自先秦的《离骚》里‘前望舒使先驱兮’的那个望舒?”柳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正是。”

“真是好名字。”皇后夸赞。

霓凰却是忐忑地撇了一眼皇后身旁的萧景琰。

 

望舒,又作望殊,还作忘殊。

若不是今天这样,这个典故怕是早已被萧景琰藏在记忆深处不欲再想起了。

那时候几乎全金陵的人都晓得,赤焰帅府的林殊小公子,是个根骨绝佳的惊世之才。

林小公子心性恣意张扬,洒然不羁,十三岁初上战场,一生虽短,却是战功赫赫让人仰望。在许多十三岁的孩子还在家中念之乎者也或是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时,他早已披银甲提长枪上阵杀敌,骑着一匹旁人都降不住的烈马,驰骋着跨过了这世间无数腥风血雨,烽火狼烟,嬉笑怒骂淋漓畅快。仿佛那是一道从天而来,轻易就能卷起漫天风沙尘浪的罡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天生带着一种不容任何人忽视错认的傲气。

林殊一直是金陵城里最得宠爱的一个孩子,尤其是太皇太后,每次见到林殊都忍不住笑得开怀,一定要把他拉到身边说上好一会儿的话才愿意放他离开,那风头一时间还盛过了小时候的祁王萧景禹。

依稀记得那一年,他们刚刚遇到霓凰。

云南穆府有个长女,名叫穆霓凰,时年正好十二岁。

那年穆王爷和穆王妃带着穆霓凰进京觐见,自然是要进后宫里去见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穆霓凰甩着两根长长的大辫子跟在母亲身后,一路走过曲折的回廊,不禁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皇宫里比他们云南王府可是要大气得多,不说气势恢宏的宫宇,就这后宫都建的风雅别致,山石水榭,曲径通幽。尤其到太皇太后宫里那路上有一条水廊最是巧妙,木制的回廊亭台悬在湖上,从高处看去像是些精致的图样嵌在了整块的绿色翡翠里,一步一景,美妙至极。

至走到太皇太后的宫殿前最后一处水亭前,霓凰只见那亭下站着两个俊逸挺拔的影子。分明看着大不了她几岁,却让她光远远望去就有种心驰神往之感,直到了殿门前还是忍不住折返了目光。

太皇太后早就听说穆王府有个玲珑的小姑娘,一见穆王妃带着进来时,就忙展开了一个笑,把那小姑娘牵了过来。

或许是将门出身的孩子,完全没有他们宫里那些公主步步莲花分花拂柳的感觉,却有种还未长成的极独特的妍姿艳质英姿爽气,行事回话也大气安然,第一次见太皇太后也未曾露出一丝惧色,让见惯了玉软花柔的女子的太皇太后眼前一亮。连带着陪在旁边的晋阳长公主等人也忍不住对穆霓凰大加赞赏,一问年龄正好比林殊小了三岁。

结果就是在水亭里和萧景琰聊过天回来准备一起向太皇太后提出告辞的林殊莫名其妙得了个还没见过面的未婚妻。

林殊自然是极力反对。

“太奶奶!母亲!”

“怎么了呀,小殊?”

“太奶奶!我不要什么未婚妻!”

“诶?”太皇太后奇了,“别的哥哥都还没有未婚妻,连景琰我都不给,你还不要?”

“我不认识她!”

“慢慢就认识了,小殊一定会喜欢她的。你看,你们的父亲都是上阵杀敌的军人,不是正好吗?”

林殊眉头一皱,猛一跺脚,当即就指着霓凰:“我不要她当我的未婚妻!”

霓凰也起了性子,杏眼一瞪,两根大辫子顺势一甩:“我也不打算做你的未婚妻!”

站在一旁的萧景琰捂着嘴偷笑。

那年霓凰一直没回云南,被太皇太后要求在金陵多留一段时日,难免跟林殊和萧景琰就常常打了照面。

最开始两人还是一见面就各自送对方一个白眼,然后偏过头去各走各的。到了后来,就演变成了都知道对方会武功,一见面就提起气来打在一起。

有时霓凰一掌擦着林殊的脸颊送了过去,林殊从容避开反手就抓住霓凰直接制住不让她有可乘之机。有时林殊运起他练的踏雪无痕的轻功偷袭过去,成功激怒霓凰后又是一番拳打脚踢。有时霓凰一见林殊就从腰间甩开长鞭,转眼就见林殊反手拿出并未出鞘的短剑见招拆招,端得是游刃有余。

大约是不打不相识,林殊和霓凰从最初的相看两相厌,到后来也变成了有种英雄惜英雄之感。至少不论别的,在武艺这一点上都是十分认同对方的,慢慢的有事没事也会找来切磋切磋。

就是那一天,霓凰依旧带着鞭子去他们常切磋的金陵城郊外的一处小湖的时候,见到了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画面。

萧景琰靠在一棵树干上,正面紧紧抱着林殊的腰,嘴唇贴合上林殊的不住厮磨,林殊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忘情地回应他,缱绻缠绵。

纯情的穆霓凰小朋友几乎是立刻就猛地转过了身,脸颊臊得通红。

过了好一会儿,霓凰小心翼翼地转身,打算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还是那般亲密,一回头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林殊吓了好大一跳。

“啊!”

林殊抱着手看着她,旁边的萧景琰脸上也带了一丝红晕,抿紧了嘴眼神飘忽。

“你……你们……”

“你都看到啦?”

“你们俩……是……是……”

林殊把右手食指放到嘴唇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才笑眯眯对道:“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霓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又问:“景……景琰哥哥和林殊哥哥是夫妻吗?”

萧景琰的脸愈发得红了。

 

这件事变成了他们三人之间共同的秘密。萧景琰和林殊还是常常混在一起,霓凰还是常常跟他们一起切磋比试。林殊的技艺略胜一筹,因为被霓凰知道了秘密,也因为觉得这个小妹妹着实很可爱,时不时给她喂喂招。

这一切都发生在那小湖边的树林里,三个人衣袂翻飞,红袍白衣蓝衫纠结在一起不分你我,森然的剑光和凌厉的长鞭缠斗不休,铮铮作响中共同带起一阵花叶翩跹。所谓的飞花成雪,剑光如练,大抵就是如此了。

有时不能出去时,霓凰也会跑到景琰哥哥新建的靖王府里去看他们二人念书。

林殊能文能武,读过的书比他们二人都要多些,便总是林殊给萧景琰和霓凰讲书。从最简单的千字文讲到先秦著作,楚辞离骚诗三百,还有些有趣的哀婉的豪迈的奇异的故事。霓凰就靠在靖王府的那棵大树下,听着林殊哥哥娓娓道来,偶尔看他们二人又旁若无人地打闹起来,景琰哥哥趁林殊哥哥不备在他脸上啄一口,然后林殊哥哥张牙舞爪地追打景琰哥哥,最后两个人一起红着脸向霓凰道歉,又拿起书本继续讲下去。

那是霓凰记忆里最美好的故事。

再后来,大渝狼子野心,北边战事吃紧,赤焰军时常不能留在京中,而萧景琰也还没有被委派太多驻边职务,大多时候都是萧景琰和霓凰一起留在京里。

有一回春日里霓凰来找萧景琰出去玩,却看萧景琰一个人站在湖边柳树下的风絮里,炯炯目光直指虚空中而去,背脊挺得笔直,却是一副忧思难解的样子。

“相思病?”霓凰眨眨眼。

“霓凰!”萧景琰板着脸训斥她。

“本来就是,这样好的风景,林殊哥哥不在你身边,你想他了。”霓凰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样子。

萧景琰瞪了她一眼,很别扭地偏了头。

霓凰瞧着萧景琰这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直笑到萧景琰要生气了,才勉强稳住身体,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断断续续说:“景……景琰哥哥……哈哈哈……你还记……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哈哈哈……林殊哥……哥……说过的那首诗?”

“什么诗?”

“玉人何处教吹箫那个……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有些不合适,不过看景琰哥哥你的样子……哈哈哈哈,不如改成斯人何处鏖战酣哈哈哈哈。”

“霓凰!”

“现在这景象用那首诗正好啊哈哈哈哈,‘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这么好的风景林殊哥哥却不在你身边,所以你想念惆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霓凰!你再笑小心我不理你!”

“好了好了,景琰哥哥,我不笑了,你别不理我。”霓凰直起身子,憋着笑意看着萧景琰,“景琰哥哥,你要是不高兴,我就给你做一道菜,保管你吃了就不会不高兴了。”

霓凰说的菜叫二十四桥明月夜,正取自那首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菜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云南盛产火腿,年前霓凰来京时也带了不少,反正火腿耐存耐放,不怕搁坏了。这道菜就是取一整只火腿,从侧面中间剖开,在剖面上挖二十四个圆孔,全部填入软嫩的新鲜豆腐,再把剖成两半的火腿重新捆在一起,上锅蒸制。出锅后,明月一样的豆腐球被盛在色泽鲜明的火腿里头,豆腐渗透了火腿的鲜香味,勺起一个放入口中,豆腐的软滑口感搅着陈年火腿的咸鲜味,软而不碎,咸而不苦,鲜而不腻,那将是一种何等美妙的滋味?

这道菜最讲究的就是刀功火候。

可惜,霓凰的双手握惯了刀枪剑戟,拿起菜刀来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好好一只火腿被挖的像狗啃剩下的骨头,豆腐就更不必说,又软又滑,霓凰挖了一个时辰也才挖好了两三个卖相还过得去些的大小不一的球。

当然,最后萧景琰也没能吃上。

又过了些日子,林殊终于跟着凯旋的赤焰军一些大将回了京中,霓凰却不得不回云南了。

临别前,林殊笑嘻嘻地说让霓凰千万别轻易忘了他,等他想办法退了婚约,让霓凰能自由地嫁人,以后生了孩子来叫他义父。

霓凰白了他一眼,正好瞥见院中的石桌上摆着一本离骚,翻开那一面有一句「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转了转眼珠,灵机一动道:“等我生了孩子,就给他取名叫望舒。望——舒——忘——殊——,彻彻底底忘了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林殊哈哈大笑道:“也好也好,你的孩子名字里用我的名字,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望殊,以为你痴恋我呢。”

霓凰啐了一口,瞪他一眼:“我要是痴恋你,景琰哥哥还不把我扔下悬崖去?”

“你倒是问问他敢不敢啊。”

“我比你们小,等我的孩子出生了,你们俩一定早就成亲了,你说那时候他敢不敢?”

林殊难得涨红了脸,忙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成什么亲?你还不赶紧走?”

霓凰笑着朝他吐了吐舌头,又说了一句告辞,翻身就上了马,披着碧空白云在他们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陛下?陛下?陛下!”

柳皇后连叫了好几声,萧景琰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又一不小心被勾起了思绪掉进了以前的时空里。

堂下的人大多都已经喝得醉意盎然,萧景琰来回扫了几眼,对上霓凰极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案前的酒觥,荧荧闪着水光,端起来一饮而尽。

“大家都累了,能回去的都送回去,回不去的今夜就安排在宫里住下吧。”萧景琰站起身,交代一旁的柳皇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朕今夜有些累,直接回养居殿,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柳皇后听话地低下头,行了一礼。

今夜是个晴天。

萧景琰回养居殿的路上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天上的月亮,中夜露白,月亮这样圆的晚上看不到多少星子,除了几颗极亮的还在远些的地方,闪着如铁寒光。

小殊。

自从十多年前林殊离开后,萧景琰就开始并不经常喝酒,一是他本身很讨厌酒味,哪怕在军营里也很少沾酒;再一是他觉得酒水能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过纷杂,一不小心就黄粱一梦,醉生梦死。可这也不代表他没有酒量,好歹也是和林殊一起做过酒鬼的人,需要喝酒的时候他也能豪饮,可是今天怎么喝了一杯就醉了呢?

醉到他明明脚下依旧稳健如飞,觉得神志还是清明,可是眼前却闪过一幅一幅半透明状的浮光掠影。有如猎猎高风一样咆哮着掀起巨浪的林殊,有如浅浅微风一样沉默着扬起尘埃的梅长苏,前者风华盖世如万里长空的雄鹰,后者遗世渺然如覆雪山巅的白鹤。

可不管是哪一种,萧景琰都已经抓不到了。

抓不到了。

那个绝对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已经振翅飞离,把他染上重重血色的羽毛埋在了北境的战场里,羽翼尽失,他再也回不来了。

小殊——小殊——

霓凰的孩子真的叫望舒了,可是你在哪?

一阵戚戚猛然间涌上心口,萧景琰忍不住坐在廊边极悲哀地哭出了声,凄厉苦楚,声声泣血。

侍奉的太监知道陛下定是又想起了儿时好友,也感慨地落了几滴泪。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琰才从窒息般的痛楚中回过神来,一偏头,看见了旁边静静立着的皇太后身边的侍奉姑姑。

“姑姑深夜前来,是母后有什么事吗?”

姑姑行了一礼,道:“皇太后请陛下去一趟。”

萧景琰点点头,虽然一下午都陪着母亲,左右此时也是睡不着,正好再去看看母亲,示意姑姑引着路,迈步就扬长而去。

已经过了亥时,皇太后宫里还亮着灯。

萧景琰走进去的时候,皇太后立刻迎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

萧景琰觉得母亲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发生什么了?母亲看上去很欢喜。”

皇太后恬然一笑:“三十五年前的今日我生了你,哪里会不欢喜?来,你来。”

“可是母亲下午还没有这么欢喜。”

太后还是笑:“景琰。”

“儿子在。”

“我听说今天宫宴上你吃的很少,想是肚子还饿着,我给你做了点宵夜。”

萧景琰忙道:“让下人们做就好了,母亲怎么亲自动手,当心累着。”

“这道菜旁人做不了,只有我能做。就放在内殿,母亲在厨房还有点事,你先进去。”言罢就不由分说把萧景琰推了进去,萧景琰无法,只好乖乖走进内殿。

一拐进去就愣在了原地。

 

萧景琰觉得,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人。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那个他两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着,一刻也不敢忘掉的人正坐在殿中,一手端了一个小碗,轻松勺起了一个滚圆洁白,如高华明月一样的豆腐粒,朝他展眉浅笑。

“景琰,你若是还站在那里,霓凰教静姨做的好东西可就要被我全吃完了。”

二十四桥明月夜,斯人共我长相依。

 

「二十四桥明月夜:出自书中。取火腿整只,新鲜豆腐一块。仔细将火腿挖廿四孔,豆腐成圆月状填入火腿,入火蒸熟。豆腐尝来鲜嫩回甘,软密嫩滑,又有火腿咸香味道,一口尝遍半生鲜甜。」



FIN.

评论(7)
热度(184)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夏萤千风 | Powered by LOFTER